空旷的校场上插着一根细柳枝,远方急促的马蹄声传来,一个穿白袍、跨银鞍的半大少年背着弓箭冲来,他胯下那一匹白马虽幼,却已经显出了千里马的风范,跑成了一道雪似的残影。
在这样的驰骋中,这少年竟然还敢放开缰绳,仅靠双腿的力量夹住马腹,从容拉开弓箭,再从背后的箭囊中拿出一支镞箭。
搭弓,松弦。
在白马的奔跑中,一根箭挟着疾风稳稳射出,校场中心的柳枝应声而断,围观者一阵欢呼:“好!”
赵瑗没有勒马,他惯习骑射,因此视力极佳,在校场的最边缘回看,骏马疾驰中,旗帜、人群、柳枝,都变成天地间的残影,模糊一片,他的眼神聚焦在二楼的彩棚正中心,在一堆内侍的簇拥中,赵瑗清晰看见赵熹上弯的唇角,还有鬓边一朵灿烂的萱草花。
赵瑗也笑了,他又跑了两圈才翻身下马,侍从将马牵走,他连汗也来不及擦,径直登上二楼:“爹爹!”
赵熹对他招招手,亲自拿手帕给他擦额头上的细汗,赵瑗依偎在他身边,天气很热,赵熹身上依旧凉沁沁的,衣服也是一群人中穿的最厚的,素白的一件衣袍。
赵瑗和他的宠臣杨佑对视:“殿帅什么时候启程去庐山?”
赵熹拿着帕子的手顿了顿,杨佑倒是和他开玩笑:“明天走。羊哥真是的,等不及要我走,看见我烦了不成?”
赵瑗没察觉什么,反而在皇帝的御案上逡巡着,眼睛骨碌碌转,赵熹的声音响起来:“刚跑了马,喝白水吧。”却是看出他口渴了,又不叫他喝茶水。
赵瑗依了一声,内侍官给他呈上一壶温水,赵瑗跑的热了,喝温水并不舒服,不自觉的攒起眉心,恹恹喝了半壶,又拿袖子擦嘴:“要明天去,从临安到庐山,一个月也够了。”他对赵熹说:“叔叔说了好几次要来给我过生日,结果总不凑巧,这回真是刚好!”
他是十月二十二的生日,恰巧是过冬的时刻,金人的兵马在冬天时总是蠢蠢欲动,岳展没什么和他一起过生日的机会。不过半年前,岳展在战场上时,汗水流进了眼睛,引发目疾,金人又被他打的不敢再有南下之心,于是回到了庐山养病。
现在是九月,等岳展来了,刚好到他生日。
在一片寂静中,赵瑗发表了一点自己的想念和不满:“叔叔怎么不回京,反而去庐山养目?天下名医不都应该在都城吗?纵然庐山的风景好些,凤凰山、西子湖,又差到哪里去了?”
杨佑没说话,赵熹开口了:“既称呼同安的官职,怎么不叫岳展少保?”
赵瑗愣住了:“啊?”他看向赵熹,抬起头,很迷茫:“不是一直都这么叫的么?”
赵熹说:“以前你还小,不来说你罢了,不尊重。”
他的手抚摸过赵瑗的头发,赵瑗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,又靠在赵熹身边,看侍从们打马球:“爹爹还没说呢,我今天射柳怎么样?”
赵熹说:“好,真厉害。”赵瑗觉得他夸的很敷衍,准备靠到他怀里去撒娇,然而赵熹低头,在他头发上方嗅了嗅:“怎么跑几圈就出这么多汗,变成臭小羊了。”
赵瑗吓得立刻离开赵熹,站起来,马上就要跑回去给自己洗刷一通,赵熹哈哈的笑声响在他身后,赵瑗跑到一半,忽然回头道:“杨殿帅!”
“你去了庐山,记得告诉叔叔,说我的骑术有长进,爹爹给我买了一匹小马,叫做白义!”
杨佑答应了还是没答应?
他噔噔噔跑下楼,楼梯好长好长,光阴如流水一样划过,像赵熹和他说过的,旧东京的鳌山灯。
别来!别跟着杨佑来!
别……别跟着他回临安!
内人正在给他梳头,赵瑗盯着镜中的自己,试图找出自己十一岁时的影子,可满脑子里只有史讷离去时的告诫。
“官家御宇一十八年,圣心独断,即使不在宫中,也必有缘由。大王若贸然寻找,先不说能否找到,就是找到了,官家难道真的会相信殿下而非杨佑吗?到时候他们倒打一耙,不反倒成了大王窥伺圣踪吗?说不定就是秦枞交通内侍,故意为之,为的就是让官家收回属意大王的成命,大王若轻动,不是中他下怀了吗?”
赵瑗表面上听从了他的建议,可是。
可是这个世界上最厉害的就是阳谋,一种你明知是阴谋,却必须要踏入的圈套。
即使只有百分之一、千分之一的可能性,赵瑗也绝不会坐视赵熹……
“嘶!”一阵剧痛传来,赵瑗感觉到头皮被扯紧,梳头的内人满头大汗:“大王恕罪,这、这篦子梳不下来!”
甚至拔不出来。
赵瑗侧头看了一下正卡在自己头发上的篦子,想来是内人给他梳头的时候,发现梳不下去,撕扯过于用力了:“吴夫人不在么?”
内人道:“夫人今日告假回家去了,奴奉命来为大王梳头,不意损伤,万死!”
赵瑗对着镜子,把篦子上的头发一点点绕出去:“没事,我自己梳吧,你走就