蒋三只得点头,“是。”
韦十四想了想,又高声道,“现在已经过了戌时,今晚大家都回不了家了,等会儿随这位大人去城西的驿站将就一晚吧。”
农人们都不作声,蒋三紧接着喊道,“都他妈聋了吗,答话!”
一个年轻的女人这时才低着头喃喃了一声,“……大人,我们还有东西没交到柏神医手里……”
火光里,女人揭开了手上竹篮的蓝花布,里面装满了鸡蛋,个个都洗得干干净净。跳动的火闪在女人的眼睛里,她往前走了几步,也给柏世钧跪了下来,“恩公,我们也是听说您在城里遭了大难,大伙儿就一起过来看看您。您是给皇上娘娘瞧病的人,我们的这些个东西您肯定瞧不上,但好歹是一点心意,您——”
后排一个声音忽然高喊,“柏恩公!我是去年东山屯的猎户啊,我给你捎了两件狼皮过来!”
这一嗓子,直接就把众人的眼睛都喊亮了。原本围在后排的人这会儿也拼命地往前挤,大家争前恐后地报上自己带来的东西
“我这儿是今年冬稻的新米二十斤,柏神医可得收下啊!”
“柏神医,这是特地腌的雁来蕈!蕈子可大可鲜!”
……
柏灵环望了一眼喧闹的人群,她看见柏奕也一步步地从巷子口往这边走来。
四目相对,他们几乎同时意识到一件事情。
正如柏世钧对他们的一无所知,对于父亲的这些年,他们也同样陌生。
柏灵的眸子暗淡了下来。
柏世钧不止是一个普通的好人,他几乎是一个近圣的好人,然而这或许更糟。
“好了!好了!”柏世钧只觉得两只耳朵闹哄哄,一时甚至有些受不了,连忙张开手,叫众人安静下来,“你们听我说啊,大家的好意,我心领了!但我现在,还算是半个罪臣,你们给我送东西,都会受连累!”
先前送鸡蛋的女人上前一步,“柏神医,我不怕连累!一是一,二是二,凡事总有个理!您菩萨一样的人,绝不会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!”
“对,对!”
“胡闹!”柏世钧板下脸来,“都听我的!都走,都走!”
刚才还热情高涨的人群顿时又凝重了起来,大家的目光都望着柏世钧,带着盼望、关切,柏世钧最受不住这个,叹了口气,将柏灵放下来,走到那个女人跟前,从她的篮子里拿了两个鸡蛋。
“刚才那个说扛了米的小兄弟呢?”
人群里一个声音不断说着“借过”“借过”,不一会儿,一个壮汉肩扛着麻布袋子就站在了柏世钧跟前。
柏世钧弯腰,一手捏住了自己前摆的一角,“劳烦,把米给我倒个一二斤吧……”
那汉子二话不说就解开了封袋的绳子,对着柏世钧临时做的“米袋”就倾倒下去——
“诶呦呦,多了,行了!哎,够了,够了!衣服撑破了一会儿!”
壮汉的米一下就倒了一半。
柏世钧小心地兜着米,这才抬头,半是劝说,半是恳求地道,“好了,乡亲们,你们来,我知道,是挂念我,可你们这样,并不能真的帮到什么,反而会把你们自己和我都牵连进去,到时候我才是百口莫辩哪。回去吧,都回去吧!”
方才倒了米的壮汉,这时便也举起手,对着身后的乡亲道,“听柏神医的!都听柏神医的!”
人群中,大家彼此响应,蒋三不太耐烦,他大呵一声,“行了!都跟我走!”,人群这才恋恋不舍地往巷子口挪动。也便在这时,巷子口传来一个声音,“这是怎么了怎么了,都让开!让本官进去!”
蒋三脸色并不好看,上前道,“郑大人,您可来了。”
来人身着红色官服,那是所有京官和二品以上封疆大吏才享有的官袍色泽,他脸上带着笑,“三爷!我连夜听到口信,说这边有刁民聚众闹事,就赶紧过来了,这、这些都是刁民吗?”
“刁个屁!”蒋三没有看他,径直向外走去,一挥手,招呼着他的一众人马,“走!”
一家人的善后(推荐加更)
柏世钧一家站在门口,目送这些乡亲们远去。于是原先热闹的小巷,只在片刻之后便又成了空落落的街。
直到这个时候,原本已经熄了灯的邻里,窗户又亮了起来——经过这样一番闹腾,没有人敢再睡下了。各家的门也是都开了一条缝,小心地往外探望。
“打扰诸位,打扰诸位啦!”柏世钧朝着四面鞠躬,“一点儿小事,今晚惊着大伙儿了,各位担待……”
小巷里还是没有声音,柏奕和柏灵也跟着父亲朝四面鞠躬赔不是。
隐约中,柏灵听到几声叹息,还有木门重新合拢上闩的声音,各家的灯又默默地熄了,柏世钧也带着两个孩子,重新回了自家的院子。
柏灵从厨房摸黑拿了一个粗布袋子出来,两人配合着,把父亲怀里的大米小心地倒进了袋子里。这些米,一家人最少能吃上小半个月。
柏